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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然一身心自明
发布时间:2021-11-16 18:22:03点击数: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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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下,知了聒噪个不停,盛夏的阳光洒下炽热的余脉。小孩脱得赤条条地伏在老人身上,爷孙俩的身体随着摇椅一起一伏,“爷爷,你身上有油味!”小孙子向前嘟囔道。老人佯装生气,脸上却还笑嘻嘻地,用他那老皱的手拍着向前白花花的屁股,“你这小子,我这油可是大有来头。”

老人名叫郑图强,1931年生人,十五岁时因家中孩子多,又常年受地主剥削,吃不饱饭,跟着解放军走了。老家在甘肃的一个小村子。村里有一个姓段的土地主,为人刻薄吝啬,人们私底下都叫他“老断头”。“老断头”仅有一个宝贝儿子,与郑图强年纪相仿,名叫“段礼邦”,这个段礼邦和他爹大为不同,为人宽和有礼,但因他爹的缘故,也并不受村里人的待见,好在他常年在外念书,与大伙来往并不多。当两个年轻人在各自的世界里长到十八岁那一年,历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1949年,郑图强作为解放军的一员回到家乡解放甘肃,“打倒地主,农民翻身”的号角响起。土地与身份被重新划分,曾经满腹经纶、风度翩翩的段礼邦也因地主儿子的身份而被打上了耻辱的记号。抄家、批斗,命运似乎与这个18岁的少年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而郑图强因饱受“老断头”的压迫也连带着恨极了段礼邦,在他们父子俩被批斗的时候,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不到一年,段地主在家中自尽,村民似乎并不打算原谅这个作威作福了一辈子的老地主,葬礼在村东头举办,没人愿来;村西头,郑图强媳妇刚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全村人都热热闹闹地吃着喜酒。地位的陡然反转让曾经的大老粗成为了村民们心中的大英雄,公子哥倒成为了丧家犬。

1952年,国家大力发展石油,郑图强所在的解放军第19军第57师改编为“中国石油师”,集体转业到石油战线。郑图强也被调配到了东北大庆油田一线。而在当时,为了摆脱“贫油国”的帽子,国家大力发展石油院校与人才。又过了一年,北京石油学院建立,当时读书认字的人普遍较少,段邦礼虽然是地主成分,但由于三年劳动表现良好,加之穷乡僻壤实在没什么读书人,就获得了去北京石油学院念书的机会,但条件是毕业后必须立即下油田工作。段礼邦忍不住想要远离这片伤心地,就这样,他也成为北京石油学院第一批学生。四年过后,他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顺利毕业,被分配到了大庆油田。不是冤家不聚头,他又和郑图强遇在了一起,而此时的郑图强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石油工人。

想到了过去的种种过往,郑图强手中的蒲扇渐渐停了下来,小孙子在怀里嚷着:“爷爷,热!”蒲扇又动了起来,向前慢慢合上了眼睛,阳光正好,蝉鸣已久,尘封的岁月再次浮现在老人眼前。

当时二人谁也看不服谁,终于走出了那个时刻会被批斗的家乡,以一名石油勘探者的身份出现,段礼邦心中终于又升起来一股被压抑多年的底气,他终于敢抬着头大声对郑图强说话,而郑图强则实在不敢相信——地主的后代凭什么也能受人尊敬。于是,就在一次工作中,矛盾终于爆发,二人在一片新开采的油田上大打出手,周围人拉架不成,二人打的更是难舍难分,最后,竟滚入刚采好的油里,幸亏获救及时,两人才幸免于难。这件事很快就被捅到了上级领导那里。记过批评在所难免,怪的是,领导竟将他俩分配到一个队伍中,让他俩主动化干戈为玉帛。

一开始,两人心高气傲,哪愿先低头。直到有一次任务中,段礼邦通过精密的测量与勘探,为全队勘出了一块大油田,郑图强更是不甘落后,在这片油田上舍身劳动,不眠不休,他的精神也感染了队里的许多人,让石油开采工作提前半个月完成,最后,整个队伍的事迹都被登报表扬,段礼邦与郑图强更是共同被评为“优秀大庆铁人”。从那以后,二人的关系慢慢缓和。在一天夜里,郑图强突然拿着酒找到段礼邦,“老段啊,我真是挺佩服你的!我就佩服你们这种文化人,在纸上写写算算,把我们看不见的油都算出来了!”“我还佩服你呢!一股子力气,全奉献在石油上了,工作认真,不偷奸耍滑,这才是国家要的石油工人!”郑图强听了段礼邦的话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他迷离着醉眼,用满是老茧与冻疮的手掌拍打着段礼邦的背,“要不是你爹是地主,我是贫农,咱铁定能成为好兄弟!”一阵沉默过后,雪刮得更猛了。“能!”一个坚定的回答让两人终于卸下身份与仇恨的枷锁,风雪呼啸,热酒入肠,一笑泯恩仇。

从此以后,二人成为了大庆油田上的铁搭档,一个测,一个干;一个精确,一个大胆!一文一武,当看着中国贫油国的帽子被渐渐摘去,当看着汩汩的黑色黄金从地下流出,当看着祖国的建设与国防因石油的注入而焕发新的生机,二人心中不自觉地涌起一股自豪感。

想到这里,老人脸上的皱纹不由得舒展开来,光晕打在老人沟壑纵横的皱纹上,每一条都写满了故事。

时光缓流,来到了1964年,那一年,段礼邦已经凭借过人的勘探技术成为了大庆油田技术总负责人,郑图强也凭借着不屈不挠的铁人精神成为了工人中的领队。一次,新疆克拉玛依的勘察小组发现了一块地下构造极为复杂,但预测含油量极高的大油田,需要优秀的勘探学家与石油工人组成专家小组,段礼邦与郑图强默契地报了名。入疆之路艰难,油田更是位于无人的荒地。新疆的地形、环境、构造都与大庆油田有很大差异,专家组的工作不得不从头展开。为了防止有毒气体泄漏,勘察队勘察的很仔细,这却让郑图强耐不住了。“如果已经确定地下有油的话,那就让我钻井吧!”众人都知道这有着多大的危险,他却悄悄地向上级递交了请愿书:“宁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那是一个黄沙漫天的冬日,其余人员被撤离到安全地带,以郑图强为首的一小组“铁人”带着钻井仪器踏上了“战场”。井越挖越深,远程观望的段礼邦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天、两天,郑图强那已被风沙与寒日催老的脸上却越发焕出一种激动的神色。终于,油被打出来了,地底并无毒气,看着汩汩的石油流出,郑图强却由于体力不支倒在了黄沙之上。

他还记得,当躺在医院的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段礼邦时,他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礼邦,我们做到了!”“对,做到了!”

1985年,由于长时间高强度的野外作业,段礼邦被确诊为肝癌晚期,生命进入了倒计时。这是他工作30多年来第一次或者是也是最后一次这样肆意地躺在床上,虽然经受着病痛折磨。为了弥补自己多年来心中的缺憾,他带着病体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再次站到村口,当年他就是在这里一个人孤独地离去;现在看着新一茬的孩子生机勃勃地成长,他的怨恨竟一点也提不起来。因为当年自己曾在外接受过新式教育,所以对自己家当年的境遇虽说仍深感悲凉但并无太多恨意。如今,看到这乡村旧貌换新颜,曾经的贫农也都过上了好日子,他久久不敢直视的内心也不禁怅然。

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是郑图强陪他度过的。这二人,因石油结怨,因石油结缘。兜兜转转,竟陪伴了一生。三个月后,段老先生病逝,他未曾结婚,并无儿女,财产也无几,仅有的奖金捐给了村里的小学,命名为“石油小学”,村里人为了纪念他,将其改为“礼邦石油小学”。临终遗言仅有一句,是他握着郑图强的手说的,“石油救了我,我也报答了石油,我,油然一身心自明!”

想到这里,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禁不住流下两行泪,为了纪念与他奋斗的一生的老友,为了纪念像他们一样的“铁人”的光辉岁月,也为了那一句,“油然一身心自明”。

向前慢慢从睡梦中醒来,老人温柔地拍打着他的背,“向前,你知道为什么给你取名“向前”吗?就是为了让你代替我们为未来的中国不断向前!”向前像是没听懂,看着院子里的兔子,自顾自地爬起来追着玩的了,但郑老知道,终有一天,他会懂。

夕阳渐渐落下,蝉鸣依然。尘封的往事被揭开又封起,“铁人”的故事在过去也在未来。

【 作者:顾心诺 来自:地球科学与技术学院  责任编辑:冯永进 审核:新闻中心总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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