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一点,火车站里的人还真不少。阿蘅一个人坐在候车厅,他看着身边一个个兴奋的面庞,怅然若失。他突然想到漫漫的归乡路,不禁叹了口气。阿蘅拿出提前准备好在火车上打发时间的书,漫无目的地翻了几页,又扔回包里。
阿蘅前面两个农民工捧着茶杯聊老婆孩子,颇为得意地让对方看他们鼓鼓囊囊的口袋;后面一对学生嘻嘻哈哈地聊着大学生活;旁边的小孩子开始闹了,阿蘅转过头来,他右边坐着的是一位中年男人,正在逗孩子睡觉,而旁边的女人正在翻找什么,他们似乎是一家人。阿蘅看得出了神,不一会儿又尴尬地回过头去。表面上,他毫不在意,实则正在偷偷地听着身边的各种声音,至少这样,他不会感到无助与惶恐。
阿蘅有记日记的习惯,他摸出手机,打开记事板,这样写道:
一六年一月二十日,今天我一个人回家。好多年了,不出意外的话,爸妈他们今年又不回来过年了吧。我觉得回不回家都一样,无论如何都见不了他们。我不能说我难过,我知道他们有他们的难处,所以我常常提醒自己,开心点,他们身体很好,我没必要去难受……
啪嗒,一滴水模糊了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阿蘅慌张地摸了摸眼睛,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他记得,父母第一次离家是在他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时他还小,不懂事,抱着他们死活不让走,父母好不容易骗着哄着让他撒了手,没想到第二天他流着泪,跑了一整天,房里、田地里、粮仓里、隔壁邻居家里、村头便利店里……凡是自己所能想到的地方都给跑了个遍,哭得都没力气了,最后还是祖父给扛回家的。后来,祖父每一次打电话、接电话,他都冲过去,生怕自己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再到后来,阿蘅自己学会打电话了,可他却不愿再打了,也不会像当初那样在电话这头哭个死去活来让他们难受了。
车站的电视机正播着一部讲述亲情的电影,阿蘅看了一小会,就看不下去了,起身去洗手间。他关好门,温热的泪悄无声息地冲出来,长长的泪痕如同不留情的鞭迹,在火辣辣的跳动。不知过了多久,他跟没事儿人似的出来,把冰冷的水拍在脸上,收拾好糟透了的心情。透过窗,他看到星星点点的亮光撕碎了厚重的夜,闪烁的光再怎么繁华动人,都和他没关系。
可他还是想回家。
开始检票了,阿蘅取回寄存好的行李,摸出口袋里皱巴巴的火车票。
阿蘅突然怔住了,着了魔似的,木在那里。此刻的他,好似是沙堆积而成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他。身边的人来来回回地走过,耳边的广播通告一遍遍地响着,但他毫不在意,因为他看到,他时时刻刻都在挂念的父母刚下火车,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