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高中的路途，在而今难得的驿站中歇息，不觉回想昨日时光。那些人、那些事，像散落在清浅小溪中的卵石，在阳光拂照中，闪耀着旧日的光芒；像在老照片中的那抹斜照的光，虽是遥远，却也能够再次温暖你我。

我们心中总有一个地方，或是田间陌上，或是青石小巷，来承担我们回忆的重量。往者不可追，昔时空遥望，但又何妨在这缥缈世间留些温存，剩些感动，也不辜负这一世韶光。

可是相思久了，难免成了煎熬。像围困在了荒草萋萋的孤城，散在街市的，不再是熙攘热闹的人群，而是乱石荒草。那时坐在街角石阶，望着满天的碎云，心也随着摇荡。堤柳河畔，或许还有小贩的吆喝声，应和着男男女女的嬉闹，风筝肆意地飞舞；如今，荒草及腰，井废楼颓，可以听闻的，唯有苍凉的北风和夜里清幽哀婉的笛声。惆怅久了，也不再是单一的苦痛。你看这流年，看似超脱无畏，实则面冷心热、思之犹切。回忆，不过是妥协的抗拒，溃败的进攻。

回忆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回忆的甜在于，岁月中有过不曾遗失的记忆，那些日子曾留下今生不灭的足迹，这些味道足已用尽一生去回味；回忆的苦在于，那些日子永远也回不去，越是思念，越是遥远。海子有一首诗写道：“从此再不提过去，痛苦或幸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即便生死无由，但在这世上谁都无法去避免回忆。所以即便口中不提，也不是心中忘掉，反而是心中桎梏、不敢轻言。一旦回忆，往往会陷在其中，与当下的时光形成阻隔。那一刻，生命所全神贯注的，是曾经的笑靥或伤痕。

我们执拗地回忆往昔，即便自尝苦果、不得结果，也不愿放弃。用力在脑海中重构那些画面，像独身一人在荒废的戏台下，看一出早已落幕的戏，虽是周遭清冷、寒树生烟，却还迟迟不肯离去，心中还留有悲喜和感动。偏执癫狂也罢，淡然提及也罢，那回首遥望的，是使眼底湿润的风景。心动，不是因为风景秀丽绝美、恢宏震撼，而是那时风景中有过生命的痕迹，在那里我们曾真心对待、用心付出，我们嘴角轻扬而深深陶醉。

回忆，作为思维的当下剥离，使自己从当下时空超脱，忘却此时的悲喜感觉。耽于回忆的人，或许是对现实的逃避，以求麻痹自我，短暂救赎。偶尔的回忆，可以使生命热情得到应有的保温，感受到短暂一生的温情所在；而无法自拔的回忆，往往意味着毁灭，把从此以往的生命全部投注到回忆中，只能在现实中经受着更大的苦痛。回忆，是单纯的也是复杂的，可以入药可以为毒。

我常在想，为何小故事总能给人莫名的感动？像一个人，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静静地讲着自己的故事，脸上毫无悲喜，也不在乎有没有人听，有没有人懂。只是，讲着自己的故事，给自己听，给过往的风儿听，给岁月沧桑听。往事如烟，一份感情，灌注了一生。

“江山依然风月，人生依然故我。”这种美好，何处存在？那时看到的风景，今生不再有。或许，改变的不只是你我，还有那风月云霞、千山万水。抖落岁月的风沙，还在前行，还在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