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樱花,武汉大学的花瓣早已伴着飞雪纷纷洒洒,青岛的花骨朵却还没有发育完全。空气中弥漫着万物即将复苏、悄悄酝酿伸懒腰的味道。春之于我,却在于山野中的一种毫不起眼的绿色精灵——锯齿的叶边,圆圆的叶头,成熟时开出白色的小花。
自我记事起,荠菜已经承载了我心目中二十几年关于春的味道。记忆中的清明,妈妈必定会带我到田间地头,寻找隐藏在田野中的小精灵。她总是拎着一种湖边盛产的灌木枝条编就的小篓子,一把长条形、前段略圆的铲子作为工具,牵着扎着羊角小辫的我向田野进发。路上经常会遇到围着各式头巾的婶子大妈们,互相打着招呼,分享着自己多年挖荠菜的经验——哪个山头好走,哪个土坡荠菜最多。她们放肆而不加掩饰的笑声总让当时幼小的我感到心惊胆战,觉得魔鬼要来临一般,甚至会在妈妈身后暗暗替荠菜们祈祷,千万别遇上我们。
我认为荠菜可以分两种,长在田埂上的颜色暗一些,叶片也较短,看着像一个个圆圆的小烙饼;而墙根堤堰下的总是被埋在落叶当中,彰显着不经风雨的鲜绿与娇嫩。挖荠菜讲究眼睛与双手的完美配合,站着是挖不到荠菜的,只能蹲着或坐着。妈妈是挖荠菜的老手了,一手握着小铲子对准荠菜的根部往下一铲,顺势往上一撅,另一只手飞快地一搂,上下一抖擞,泥土飞溅,完美收官的同时另一颗荠菜也已经被撅起来了,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处处透着家庭主妇的精明与果断。连荠菜与杂草都分不清的我是不中用的,妈妈带着我也许只是为了解闷,我同意跟着去也纯粹是慑于她的虎威。半天的劳作,小篓子里的荠菜已经冒尖,这时心满意足的妈妈会象征性地问我:“丫头,你觉得这些够吃了吗?”早已玩腻味的我正眼巴巴地盼望着这句话,一边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边想着晚上要吃几个荠菜饺子。
家里荠菜的吃法基本就两种,一种是通常吃法——做饺子馅儿,另一种是妈妈的“创新发明”——荠菜蛋花汤。荠菜蛋花汤做法很简单,把荠菜择好洗净,水烧开后整棵的荠菜入锅;水再次沸腾后荠菜会蜷缩成一个一个的小球,这时候把搅好的鸡蛋画着圈地倒进锅里,一会儿工夫每颗荠菜都会挂满黄色的蛋花;待鸡蛋熟透,加点盐即可出锅。汤的颜色是令人讨厌的墨绿色,但是清香扑鼻的味道很快会让人忘记这点小小的不快。不加油的清淡吃法也符合现代人对于健康饮食的追求。曾一度为自己有一个心灵手巧的妈妈感到自豪,因为别人家的妈妈只会用荠菜包饺子,我的妈妈还会做荠菜蛋花汤。直到前段时间读陈晓卿的《至味在人间》,陈导提到他家老爷子也会做荠菜蛋花汤,并列举了荠菜的更多种吃法,像摊荠菜饼、炝炒荠菜、凉拌荠菜等,花样繁多,真心对老爷子顶礼膜拜……
城市化的今天,荠菜也开始了人工种植,超市经常会有的卖。只是个头变大了,叶子变长了,颜色更嫩了,味道也无端少了些许春味的清爽与野性,更让人有一种“不劳而获”的遗憾。
已经一个多月未回家,妈妈来电话说要拜托长途客车给我捎一些荠菜过来,她刚挖的,个头虽小,但可以尝鲜。听着妈妈的话,双眼不自觉已经模糊了起来,脑子里浮现出陈导说的话:“吃什么、在哪里吃这些问题远不如‘和谁吃’来得重要”。我慌忙制止了妈妈的讲话:“妈,不用捎了,这周末我回家跟您一起去挖荠菜,我想喝您做的荠菜蛋花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