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或许就是用来回忆的。
小时候被寄养在外婆家,我从小就是一个羞涩又有些自卑的孩子的孩子,外婆带我去县城里的超市,告诉我,“多拿点,随便拿!”我只会拿起一两样就不好意思再拿了;跟别的小姑娘一起玩娃娃,她们争着挑最漂亮的娃娃,我不懂得争取,被分到最难看的一个却不敢吭声,苦涩都往肚子里咽;和伙伴在院子里玩抓人游戏,因为跑得慢总是被人抓到,轮到我当“鬼”时,任由自己被其他孩子耍得团团转,自己只是忍气吞声,迟钝缓慢地追着……
与我完全不同的是,外婆是一个刚强又热情的人那时候。我被高年级的坏小子威胁了,外婆就拉着我的手找上坏小子的家门,并一遍遍跟我讲“不要怕不要怕”;外婆总是说,学校里受人欺负了,一定不要忍气吞声,她要给我做主;路上遇见到街坊邻居总会唠上老半天;遇到邻居家的小孩儿总会把自己刚从市场买来的瓜子抓上一把,塞进小孩儿的兜里;在家缝了几只布老虎,总会让我拿几只跟其他小孩儿分享……
那些日子里,全世界的风雨都绕过我,向她倾斜。
电线分割了天空,童年也乘着列车呼啸离去。离开外婆居住的小镇后,为了方便联系,妈妈给外婆买了一部手机。“姥姥,你要是想给谁打电话了,就按左边这个键,找到他的名字,再按那个绿色的键,电话就拨出去了……”我把字体给外婆调成最大号,一遍一遍重复演示着简单的操作步骤。当天晚上,我坐在妈妈的轿车上,看着窗外的景色由熟悉变得陌生,只有那轮圆月在空中悬着,洒下如水的光辉。
进入少年时代,我的日子就渐渐被试卷和习题淹没。封闭的小镇、外婆的笑脸、童年的笑与泪……都在城市的车水马龙里变得渐行渐远。
一声电话铃,打破了往日的平静,是外婆的号码,我接起电话,另一头却是外婆邻居家的阿姨,“小张妮?是你啊,你姥姥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都是空号,我一看,是你姥姥不会用,才老是拨不通!你啊要是有时间了,就常回来看看你姥姥啊,好好教她怎么打电话……”话毕,愧疚感穿透了厚厚的试卷和练习册,“阿姨,让我姥姥接个电话吧。”
在那之后,声声思念化作无线电波,从灯红酒绿的城市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传达到寂寞渺远的小镇。迷茫时、疲惫时、悲伤时,那段看不见摸不着的无线电波成了我心灵的慰藉。
后来的我,也学会了直面风雨,看到喜爱的东西,不会再畏畏缩缩,不敢争取;遇到不公平的待遇,敢于大胆发声;受人欺负,也不再是那个忍气吞声、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时光总是走的太快,岁月就在指尖流逝,我们伸手却抓不住时间的影子,那些本以为看不到尽头的日子,后来却在回忆里变得支离破碎。匆匆间,上一次与外婆的通话记录已停留在了2017年的春节。
某天夜里,辗转反侧,思念成疾。我又拨通了通讯录角落里的那条熟悉的号码,只听见电话另一头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我是知道的,那条号码再也不会拨通了。
电影《寻梦环游记》里曾说:“只要你记得,爱就永远不会消失。”当重阳节的菊花香掠过鼻尖、跨年的烟火在空中绽放、满月的光辉洒在窗台……回忆的开关就会打开,快乐与悲伤会穿越时空,在现实里化作珍宝。
月色如水,彷徨间,我似乎回到了离开外婆和小镇的那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