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一棵太祖父种的枇杷树,一直扎根在我记忆深处。
根周围的土面轻微隆起,像是要从矮矮的花坛里迸射出来。一条条时间刻下的纹理密布于棕褐的枝干上,宽大厚重的叶片写满了故事,在风中微微招手。时至初夏,一粒粒金黄总是点缀其上,眼里只要惹上这些颜色,心中定会生出许多愉悦来。
当太祖父种下这颗枇杷树时,他的心也便扎根于此了。像他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大地孕育出的人,总懂得大地的智慧,用一棵枇杷树,把全家人的回忆都深深地扎在这个院子里。我倚靠在树边,静静遐思,“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沧桑感漫溢上来,灵动鲜活的记忆片段在眼前闪烁。那些光景里,太祖父带着幼小的我摘枇杷、我东窜西窜的捉弄太祖父亦或是他把我扛在肩上穿行原野都是那么的富有生趣。
许多那些美好的回忆已不能触手可及,身处其中无所察觉,走过时间向后凝望时才有“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无奈与惆怅。现在想来太祖父种下枇杷树,确是有让我们不要忘本,不要把人间至情遗忘的意图。一棵回忆之树扎根在心里,蓬勃生长。可是获得的快乐与失去的悲伤永远都是共同存在彼此衬托的,这棵枇杷树也带来了对流逝与不再的痛苦,与其如此倒不如不留念想。
后来读到陶潜“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才恍悟没有杂然多味的回忆,人生也会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记忆里总有些需要扎根的东西,使我们无处安放、飘荡的灵魂有了根基。明白了扎根土地,扎根回忆才算成长。就算是枇杷树,除了苍翠的外衣,也还有甘甜多汁的枇杷点缀其上。
再面对扎根于大地的这棵枇杷树时,想到太祖父应该不是仅仅要把过去的回忆留在我们的心里,而是把它作为一个时代的见证,过去的时光都深深的扎进了土里,有了岁月的积淀,枇杷才更为甘甜。对于我们,过去也是在为未来扎根,带着丰富的往昔才能蓬勃的面向下面的精彩,若是永远走不出过去的桎梏,扎下的根结出的只有苦果。
现如今才明白太祖父那扎根的智慧,人处一世必然要在明白每一季的枇杷都有它的初夏,明白每一季枇杷都有无数从前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