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外婆家爱用土灶烧饭,现在那两个深沉圆润的大灶堂也是乡间稀罕物什了。乡下的夜似乎来得格外早,厨房里的灯泡沾了一点儿油污,有些昏黄的懒懒地亮着。
那火儿接着柴木的,是幽深的冰蓝色,往上蔓延,又招摇出金黄的焰色,一种幻妙的渐变,跨越冰蓝直至金黄,最终涌上焰顶直至橙红。木柴发出噼噼啪啪的爆破声,橙红的火星往外冒。温暖的烟火气夹杂着柴木的冷香,朝人跟前扑来。灶上的水汽透过老旧的木质锅盖弥漫氤氲,小小的厨房里满是湿润的烟火气。
我很迷恋这种感觉,总爱凑到灶火旁,挑些干净的木头往火里扔,炙热干燥的火气把脸熏得热热红红的。我久久地盯着那袅娜招摇的火焰,看他亲吻着黝黑的锅底,耀眼漂亮的火星子飞舞乱窜时给我一种特别的浪漫。对火的好奇和没由来的亲切,让我沉浸在火焰的跳跃之中,仿佛有了一团火就有了一整个年。
扬州年前都有做年蒸的习俗。点心面食颇有淮左名都竹西佳处的风情。岁至此刻,外婆都会娴熟地和面,擀面,一个个奇巧精美的造型从她手里蹦出来。她坐在那里,年的味道仿佛就在她的身上。北方有蒸馒头的习俗,南方根据自己的特色把馒头换成了各式糕点。所谓年的习俗的传承,很多一部分都是味觉记忆的传承。一生三餐不断变,一身记忆如新。中国人的味觉记忆并不止于舌尖的熟悉感,这份记忆承载了许许多多。
不同于其他记忆往往只是经历过,味觉记忆不断加固与修复,因为一日三餐便是这份记忆的最好温习。在舌尖的每日催促提醒之下,又怎么会将这份记忆遗失忘却呢?汪曾祺几乎游遍各地,却还是忍不住给高邮咸鸭蛋力上招牌;梁实秋于雅舍中砸吧嘴便能提笔写下《雅舍谈吃》,连楼管菜式都一并寄的清晰难说。这般的味觉记忆,显然成为了年的习俗的最好记忆桥梁。
与其说是饮食的积淀,倒不如说是一份证明。一个灶台一碗年蒸,熠熠闪光的是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