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啊。
天还未亮,乌云便突然聚集,一下子像入了深夜,雨一滴一滴地坠落,随后铺天盖地而来,作响门窗,像是积攒了很久的委屈突然爆发。我窝在房间里,从那昏暗里抬起眼眸,发呆似的望着窗子,望着雨滴不断冲击其上,又重复坠落,像极扑火的蛾。
但说实话,比起骄阳,我爱极了这滂沱的雨,它让我得以在琐碎的生活里静下心来去听听风的怒号,去读读雨的温润,痛快且安宁。
后来偶然于雨天出行,狂风暴雨似是要将天地间的所有阻碍都吹散,我狼狈地收起那摇摇晃晃的伞,路上却并不似想象的空旷,时见行色匆匆的人们拿着一把同样不稳的伞,也见到有人在雨里疏水,不停奔走,没有雨具,没有,安宁。
这才恍然,或许,安宁只是留给室内之人的。
你又怎能让雨中奔波的人,说这雨安宁。
或许这十八年来的自己便如同深处象牙塔般,尚怀意气,微知悲悯,惑于所爱,却不知愁。到底是少年,有人护你一程安宁,不教风雨相惊扰。
所以孩子眼中的雨雪总是“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浪漫,少年不知雨多欠收,有人忧心;不知大雪极寒,有人惧怕。
喜爱雨天,是从儿时便开始的。那时倒也年幼,正是顽时,每逢雨天,她总会为我打点好一切,将我从头至脚裹得严实。我总喜与玩伴偷偷溜出,在雨中嬉闹,从不担心淋湿,因为回到家总会有人替我拭去雨水,备一碗苦涩的姜汤硬逼我喝下。后来想想,也许不是喜欢雨,只是喜欢在所有狼狈中独一份的欣喜与激动,以及总有人替你瞻前顾后的任性与肆意。
而今终于要初次迈出那庇护了你十八年的象牙塔,去尝试触碰那所谓的成人世界与那条运转不停的金钱链。那是你距离年少梦想最近也最远的时刻,他们说这个方向就业困难,他们说那个专业体系复杂,他们说那些职业收入低下,他们说这些专业热门高薪,他们说兴趣可以培养,他们说金钱很重要。
我抬起头望向远方,突感迷茫与无力,有时候难过或许不仅仅因为那些纷繁得有些嘈杂的声音,更因为其实你知道,或许那是对的,是那个你还不甚了解的世界的真实模样。
人言少年意气干净赤诚,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光便敢义无反顾,那意气高于鸡头凤尾的选择,那是一种独特的向上的状态,让你得以带着初时的青涩野蛮生长。
有人说不管你选择了哪条路都会后悔,当你遭遇低估时,你会无限放大另一条路的美好光景,何况又有哪一条路真正好走,你总会逢上荆棘,当努力换不得回报,当脆弱碰撞期待,那种否认适合的想法会如野草般疯长于你的心田,得失功利会悄悄占你,当比较带来自卑,当你意识到自己不过是精英人群万千分母里平平凡凡的“1”,那种挫败会扰乱你的脚步,制造出更深的怀疑。我承认真的有人在这个年纪便站在你仰望的高度,但是你得知真的有人拥有你想要的生活,是另一种信仰。
我一直颇爱逃避选择,哪怕明知早晚面对,却还是怯懦地后退,或许那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惧怕,惧怕独自面对那纷繁的世界,惧怕从此脱离“孩子”的标签,不再有那样的身份让你心安理得地享有宽容与照顾,惧怕分别与失去。
此前的十八年已经渐远,你终要踏上一条新路,但有时开始也意味着结束,而结束恰恰又是新的开始。
雨还未停,你已在路上,莫回头,就沿着你的热爱一直走下去,因为相信热爱可抵岁月漫长,将明天兑成期待,相信迷途漫漫,终有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