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奖作品）

牵挂

化工1903张杰文警

一

“妈，我走啦！疫情不会持续太久的，我去去就回来。”

“小飞啊，妈担心你。你爸最近身体也不好，咱不去，啊？”

“没事的，我一个学医的，正好也可以当做实习呢。”

“我也犟不过你，你要铁了心想去……那把这个带上。”

母亲说完进了里屋，拿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檀木盒，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她颤颤巍巍地打开，提起一根红绳，上面挂着一个小木牌——那是今年庙会求的护身符。

“我带这个干什么？妈，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一个人在外，妈放心不下。”

“车队应该在村口候着了，我先走啦，回头给妹妹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在那边多吃点饭，晚上早点睡……”

小飞拖着行李箱，耳边又响起这絮絮叨叨二十几年的、从没变过花样的言语，径直走出院门，头也没回。路过村委会门口，他拐了进去，小声跟一个中年男子说了几句话，递给了他一些东西。

 

二

大巴车在崇山峻岭间飞驰着，隧道一个接着一个，小飞的眼睛都晃得睁不开了。他索性靠在靠背上，迷迷糊糊中，他来到了一个烟雾缭绕的地方，所见之处立满了大大小小的墓碑。在那些墓碑上，他都能隐隐约约看见“肺炎”两个字。他害怕飞奔，试图找到一个出口。忽然间，看到了妹妹就在不远处，抱着一块石碑。他想把她拉起来，刚俯下身，看见上面也刻着“肺炎”二字，正要去看名字，妹妹突然一把把他抱住，他的身体随之一震……

堵车了，小飞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原来是场梦啊。”他伸个懒腰，问向身旁的同事：“这是到了么？”同事点了点头：“过收费站了，看你睡得香，本打算一会到医院再叫你的。”小飞微微一笑。他心里仍想着那个奇怪的梦境：肺炎会死那么多人么？妹妹抱着的那个人又是谁？我这次一定要努力多做贡献，尽量多救活病人。嗯，梦是反的。他再次下定了决心。

“喂，妈，我到了嗷，医院里很安全，我吃过晚饭了。”

“哎呀，都说了让你不去不去，你爸在这跟我抱怨一个晚上了都。”

“爸没事儿吧，有你和妹妹呢，我过几天就回来，别担心。”

“多吃点饭，少喝酒，作息要规律……”

“知道啦知道啦。”

小飞在唠叨声中迅速挂掉电话。现在是晚上九点十五分，一会去医院肯定是夜班，替换白天劳累的医生们。通宵肯定不可避免，规律作息只能想想罢了，一会的晚饭应该也会在车上解决呢。他估摸着。即使车程让身心有一些疲惫，但一会也得全身心投入工作。

小飞的妹妹今年读高三了，因为疫情的影响，寒假延长，高考也就推迟了一个月。平时在家的时候，当哥哥的随时都会辅导作业，但这个妹妹操心的太多了，心思根本没有放在学习上，即使很想努力提高成绩也是收效甚微。好在妹妹非常懂事，善解人意，小飞和她从小玩到大也没怎么吵过架。

父亲是抽烟酗酒趟进的医院，肺病发作的时候刚好疫情爆发。医院不敢让他在医院待久了，做好手术等到各项指标都正常了便回家休养。看着他气色一天天地好起来，小飞这才放心把他交给母亲和妹妹，前来支援疫情。

 

三

“哥哥，你那怎么样了，工作还忙不忙？”

“我这里好多啦，学到了好多东西呢，真是一个实践的好机会。”

“这么厉害啊，嘿嘿嘿。疫情还严重吗，我还等你回来讲题呢，都快开学了……”

“不严重不严重，最近出院的病人越来越多了。院长说，过几天医院就要停用了呢！你们开学也延期了吧，寒假作业写完啦？”

“是嘛，但是这边不是很严重，下个月7号学校就让我们回去了。”

“我应该回得来，到时候给你带点零食，这边鸭脖可香了。哦，对了，爸怎么样了？”

“有我和妈照顾，放心吧，没啥大碍。”

“行，那我睡啦，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小飞心里五味杂陈。最近他手里经过的病人太多了，救治好的是绝大多数，但也有努力治疗最终离去的。他在短短的时间内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眼睁睁地看着生命垂危，病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心电图就再也没有了起色。病人的家属眼神空洞，麻木的杵在那，僵硬地看着护士将尸体包得严严实实，送往太平间。原来死亡就是这么一瞬。

“小飞，来了个新病人，帮忙接一下！”

来不及辨别是谁喊的，小飞立刻放下手里的病例本，冲向门口。将老人扶到病床躺下，熟练地做着核酸检测，同时飞快地记录。这种工作早已习惯了，他不在乎自己累不累，只是想多救活一个病人。这个老人身体还算硬朗，挺过去应该没有问题。他想着。

劳累了一天回到宿舍，他跟家人通完电话，空荡荡的房间里他幻想着回家后的情形：父亲一天天地好起来，母亲也不用那么劳累，妹妹考上了非常不错的学校，他也顺利地考上了研究生……

 

四

“小张，我头有点晕，这你先替我会，我去休息一下。”小飞有些力不从心，顺势坐在地板上。早饭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应该是低血糖吧。他猜测。小张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有点发烧呀，这我来接，你过去看看，检查检查。”

小飞很不幸，他没想到他也成了患者之一。躺在隔离间里，看着自己的同事对自己做着和自己对病人一样的事情，他有些难过。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也相信自己能挺过这一关。可是，自己从小吸着父亲的二手烟，自己的肺已经千疮百孔。过了几天，他发现他再怎么用力，也吸不进去多少空气了。

他没有什么能做的，微微坐起来，用手机和妹妹聊了一会儿天。爸爸没事儿了，真好。他还跟妹妹说买了好多鸭脖，还有特产的小鱼干。都说这两兄妹感情真好，其实妹妹是小时候抱回来的，只有家里知道，但家里并不想让她知道。妈妈有时候偏袒自己，他就把多给自己的东西分给妹妹。让妹妹考大学也是他好不容易说服爸妈才说通的，他也想让自己和妹妹都过上各自向往的生活。此刻，他的大脑昏昏欲睡，意识逐渐模糊。那一刻就快要到了吗？

 

五

村后的半山腰上，鞭炮声不绝于耳，烟雾缭绕。一位莫约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死死地抱住一块石碑，红肿的眼睛没有一丝光彩。那碑上刻着一个熟悉的名字，他在救活了16个病人后，也没能逃脱病毒的魔爪。女孩的身后，一对中年男女相互搀扶着，止不住地哭喊。在他们周围，围了村里男女老少几十人，村长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檀木盒，那木盒里，是一块小小的护身符。

其实护身符下面还有一张小纸条：“儿子：多吃点饭，少喝酒，作息要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