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搞的,最近的观众人数又下了一个台阶!"

闷闭的会议厅里,老忌甩着报告书,愤怒地吼叫。这话的对象是我, 梨香院京剧团的当家花旦。

“不是都按你说的做了吗?观众不领情能咋办? "我没好气地答道。这新老总刚上任吵着啥“与时俱进”,非要给京剧添点崭新元素,但什么能变,什么不能变,他自己也没弄清。我本是不肯,但老总却开了高薪酬,而且刚开始效果还不错,只好将就下去。可最近,门票是越来越难卖出去。老总生气,我更生气,但也终究没办法。会议结束,下午没我的节目,便裹了一件大衣去剧和公园散心。这公园有些年头了,光我这一辈就见着其翻新不下三四次。可无论怎样翻新,那些假山,那些小亭,却找不回原来的踪迹。

心思很乱,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耳畔传来了一句熟悉的唱词: "看冰轮初转……”我猛一惊,这是《霸王别姬》里虞姬的唱词。寻声望去,见林亭下有几位老人,有坐看的几位观众,亦有手拿二胡、金锣、皮鼓的接演者。但最重要的是立于众人中间,手拈兰花,轻移玉步,低声轻唱的演者。看样子是位六十岁上下的大娘,斑白的头发,臃肿的体态与貌美似仙的虞姬完全不符。但是我却能看到,能听到,千年之前,那一股能折服霸王项羽的柔情。京剧中的人物,其进退举止皆有分寸,左移五步,右移三步,前传后仰,双手随人物的唱词而变更兼眉眼神色亦须尽显人物心情。也许外行人看不出,但对我们京剧表演者而言,一举一动毫无不苟之说。

自宋元以来的戏剧艺术,无数先辈用唱词、动作、服饰呼唤一个又一个的时代记忆,而我作为传承者,在这飞速发展得时代之中竟忘却了初心,我所珍爱的,不正是那素绕心间的唱词和看似简单实有无穷变化的动作神态吗?

真的是错了,我淡淡一笑,走向了那座林亭,正好是过门的节奏,当我走到中央,老人皆愕然,我没说话,眉心一收,双手借势而动,移转步子绕看中心一圈。同样是戏迷,演奏者立刻奏响了曲调,我依着旧法,无凑加,无修改,唱了起来。

“移步出营门,看冰轮初转,玉兔东开…”公园内京剧声声,我已找回最初的京剧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