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南的青梅一月蠢蠢动土，二月亭亭着三五颗翠绿，三月春信醉着湖海离离春色，四月冒出一抔湿润的土，五月梅子酸浸初生乳童牙，六月酸着和糖入酒，红纸封一坛醇醇的酒色，醉成山风苍雪的模样。山风朗润着拂进新开明镜，苍雪润了十二月梅的冻红，呵手点眉妆。酒曲也送，新镜也送，眉间朗润山峦也送。

女儿也送。

幺幺由秦淮河与春山十八弯孕育，山风哺乳她，冻土抚吻她，她饮风，吞入三尺漫漫着的飞雪。眉鬓种植三株远山春梅，十二月时山雪在鬓。湖泊在十三月风雪中端详她，她在春冬交替时酩酊，醉着春季的梦话。湖泊和山麓有目共睹，幺幺背部六寸琵琶骨，风雪落背，一道应当沃土美酒灌溉的美丽弧度，一道填入万丈沟壑哺育万众苍生的凹陷，幺幺没有哺乳动物与天俱来的污秽。她泊着松叶树干劈就的舟渠，三千尺青丝盘入一蓑，渔者歌她，醉者梦她，梦醒后山雪纷纷。

河对岸是纷争的江湖，一处年历十三月的风吹月。

幺幺在春日的病酒中梦醉。醉处不是河隔岸，嶙峋而骨韧的窗棂外只植着瘦骨的斜阳，不闻青梅入水时溅落仓促的春水，一江瘦骨嶙峋的春风。她款款着海棠春睡的把扇，追溯阳春瘦阳中的尘埃纷飞。窗棂外远山眉娥，窗棂内立有良人瘦马。

她一乱，乱剑胡指，来者何人？

良人脸色稍霁，便落了一场江南梅雨。江湖人十二少是也。

大梦惊醒时刻一夜残梦碎，窗外残云在奔。大雪弥漫，幺幺烧红炉膛沸酒，脸颊上半面残红。有婢女指窗：

“满日大雪！”

幺幺眯眼，满目剑影刀光。

春色满目中泊舟，横桨一波春。幺幺披风袖月，一路山高波长，流水潺潺。

“剑客十二少，隐匿江湖明月第二十四桥。他不瞻高山暮雪、天山雪莲，雪梅画枝、春鹊夏蝉不羡，病酒后挑灯看剑，常见梦榻横卧。十二少住处比目流水青山，山峦满月好像骄子峨眉。十三月城春草木涉猎方才隔马试剑，城春涉猎十年一次。”

“江湖人知，十二少十年磨一剑。”

幺幺身在江湖。濒岸时绣花鞋潺潺入流水，她裸足涉水，蓑内有霜酿雪。惊蛰尾随霜冻，蒲公英蛰伏，桃花吐芽，鲤鱼游泳。立夏婆娑着满目的翠，篁竹拦腰盛开三瓣葱翠，蝉鸣颤颤着远山波纹。立夏被幺幺折来入发鬓，小满湘绣作织，缝入丰腴肚兜。白露时有双鹤入云巅，蒹葭追溯水纹陨落。霜降冻土，立冬冻了一宵残梦，冬至时幺幺遇见迷路的麋鹿，抚摸它嶙峋的鹿角。

大寒时大雪弥漫。

山野处莺啼燕啭，桃花深处人家沽一壶酒。幺幺醉在又一春中，春中雕花楼轮廓恰似梦外，一丘一壑，可风可月。一轮明月小窗后，潮水上涨淹没半轮小月。有良人在笛。

有泪在鬓。

她一痛，颤颤着青丝，来者何人？

良人脸色稍霁，江湖便落了一场大雪。

江湖人十二少是也。

梦醒处有燕子，有桃花，有青梅炖酒。幺幺伸手，良人面色稍霁。蓑笠松动处落下三两白发。他笑起时眼角粘连出鱼尾笑纹，笑涡深处有春水一波。酒壶一碎，碎时大雪弥漫。恰似二十年前雪夜，她烧红炉膛沸酒，窗外梅花香欲染。

“来者何人？”

幺幺一笑间发鬓间落下霜雪。

“江湖人十二少是也。”

良人一笑间又是一朝春色重逢。

十二少梦醒后又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