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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中小小的城
发布时间:2013-03-14 20:03:08点击数: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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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鸦鸦的夜色影射窗内凄清的瞳孔,顷刻雨声卷杂着风声欢呼着,雀跃着。雨夜里,我素来是轻易不能入睡的,是从小落下的病根子。这个夜晚我又不得安宁了。翌日,我无心之失,向一老乡兼哥们磨叽这档子事,他似像非像学着一个老者的嗓门:“孩子啊,这离家太久,想家了吧?”他的玩笑话是为了取悦我,让我不至于陷入思家的情绪太深,然而我的心却愈发沉重起来。我的思绪仿佛不在我的身体了。

七岁光景,每逢黄昏与黑昼的雨天,我总能孤零零静坐在老屋门口。屋里是漆黑一片,屋外是小雨蒙蒙,一个小板凳,一张小木桌,一个小孩子,这场面绝对是油画特好的写生素材。雨为了弄出点声响,给这个孩子解解乏闷和孤寂,从屋檐老瓦落下,滴答滴答地跳动在石板街上,像清脆的风铃,每一声都萦绕在孩子的耳畔。孩子没有受到鼓舞,只是傻呆傻呆地瞅天空,满是疑惑:那雨从何处来?要到那里去?现在看来只能求教于精深的大乘佛法了。

我似乎很痴迷于这种等待,就像等待似曾相识,归来又复去的父母。我后来才知道我等待的不是人,是一种陪伴和爱护。我天真地寄望这雨的源头就是父母打工的地方,一个叫上海的地方,只要我望穿了这帘雨幕,我看到的会是我等待的人。失望是一次又一次的,像纠结在一起的麻绳,理了这头结那头,幼小的心灵却总是,希望凌驾于失望之上。那不只是一种希望,是一种渴望,一种渴到极致的守望。实在是倦了,就趴在小木桌上睡一会儿,睡醒了再等待下一个雨夜……

一岁一岁又一岁,这孩子慢慢就大了。十多岁了,过了外傅之年,要求学于外了。鉴于此,我不能再等了,都等八九年了,我怕我永远等不到我要等的人,我要去追……我要去寻找雨的源头。

我的家在小小的后山镇,小小的镇坐落在巍巍的大山山顶,山在那重叠绵延的山群中,小小的镇是一座遗世独立的城,没有城邦之王,也没有卑微的臣民,只有老老实实的庄稼人。

小小的城,僻壤,不争喧;山雨,清新,不浓烈。

雨是上帝给予这座小小城的无上的恩赐,雨是这个城的信仰。雨滋润了每一个庄稼汉皴裂的双手,消融了他们厚厚的老茧子,农活之余还赐给他们甜甜的烟土。雨雪白了乡下姑娘清澈的眸子,抹红了略带微笑的双唇,洗去黄土,不着胭脂,自有一番乡土素颜的本性美。雨洗过的石板街光滑透亮,孩子赤脚走在石板上,孩子的心也被洗得澄澈,雨中打水枪,是孩子们的互娱互乐的好法子。

雨渗入地下,流向低洼的井,再偷偷地溜进农人的瓦缸,在农人愚拙的厨艺,旺盛的柴火熬制下,成了榆木桌上农夫一家人可口的农家饭,这料里没有咖喱,没有鸡精,没有香料,却是流露着淡淡的清雅的沁香,吸入一口,肺腑敞亮了,食欲就开了。

说雨前还得道道小小城的街道。小小的城里,老的前街道是长条的方石砌的,石料是从附近的山开凿出来的,是乡里人用扁担箩筐或是滚木顺着山路运出来的,那每一丝纹路都是石匠费了汗水和智慧一锤一锤錾切的,是山里农人自己的心血,是农人集体的光辉。据老一辈说修石板路的时候累死过人,当时一个活人刷刷地就倒下了。新的后街是水泥筑造的,是从外面水泥公司购来的,是碎石机磨碎的石块,大卡车运的碎石,水泥车搅的浑,铺路机碾压着农田修成的,是镇政府撑场子的地标形象,是为了反应小小城的新气象。而那老街却是少不了孩子的光顾的,也少不了地道本地人的青睐的,新街只是移民的天堂。

在老石板街上,弹玻璃球,扇扑克,滚铁环,捏土人,打弹弓,拨肚皮鼓,打水枪,上树捉鸟,小小城里的农村娃儿,这些都是基本功和拿手活,孩子常常玩得脏得跟泥猴似的,一个个把戏,没有人不是样样精通,无所不能的。一个外出务工归来的乡客,问一个孩子起玩过变形金刚和四驱赛车没,他们奇怪地发问了:“玩过,没啥稀奇,没啥技术活,有这些个把戏好玩么?咱自己做的!”这孩子抬起高傲的头颅,指着桑树弹弓说。

雨更不会吝啬于带给孩子童趣。雨天,雨打在石板上,滴滴答答,像是小孩子吹的俏皮的口哨,又像是小姑娘被小男孩欺负了娇滴滴的埋怨声。小孩子最爱的是冒着雨光脚在石板老街上跑,没个消停,回去挨父母骂,心里舒坦,跟裹了蜜似的,挨了打更起劲。我是没人打骂我的,我那个时候特别希望有个人在我调皮以后使劲的骂我,用柳条子抽我我也乐意。看别人挨打,人家小孩是乐呵呵的,我却躲在老屋的老瓦屋檐下哭,那泪水就混着雨水往我身上淋,谁知道那是个什么味。

小小城的的居民是最纯粹的,最没有功利主义的。我的记忆里,乡里乡邻的有个需要帮衬的,邻里但凡有办红喜事,奔白丧,不用请,二话不说,自个掏着家伙什就来了,这是乡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完事了做事的人家会包给每人一个分分钱,大概五六块,意思意思而已。现在想来,都市里人家对面的是张姓李姓谁关心啊,换了一茬人又与我何干?出了事可别与我有瓜葛,喜事是人家的,白事晦气。

小小的城有了“转机”,似乎也要改革开放了。某个暴风雨夜,第一批出去闯荡的先行者孙某,扛着一个尼龙袋,摸黑回来了,听乡邻说是那人是发际了,带的钱和物什多,怕人家眼馋,所以偷偷摸摸地回来。那袋里满满的,估计是些稀奇的玩意。这事我是第二天见到孙叔叔本人才开了窍的,我们小小城里原来有这号人物,我吃了孙叔叔发的大白兔奶糖和巧克力,自然也跟着大家乐呵呵了,为孙叔叔高兴祝贺,孙叔叔也最喜欢小孩称赞他,两瓣嘴乐得像塞了块冰糖。在人群里,孙叔叔邋遢的眼神一谈起都市的繁华生活时顿时放了光,有模有样地炫耀说:“市场经济大潮来了,改革开放如火如荼,外面变天了,外面的世界大着,精彩着呢。”似乎是从这时候开始,小小城里好多庄稼汉的心里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愿景。人群散了,只有我在一旁留守,孙叔叔一绝口立马蔫了,之后是一人低着头长长的叹息,对我只是挤出来的苦笑……这一幕只有一个似懂非懂的小孩在旁边欣羡着。

从此孙叔叔得了个乡人送的“油胚子”的称号,他的话是个煽风点火的火折子,干干的稻草堆烧成了熊熊黑火,也浑浊了庄稼汉的眸子,是农人与庄稼的告别仪式,再实诚的庄家人也在盘算着不劳而获,也想去都市开辟一片天地。一直跟着乡人为孙叔叔高兴的我,却突然担忧起父母是不是也会拼搏成孙叔叔这个模样!因为虽然我看不出孙叔叔混得究竟是好是坏,但根据孩子的直觉和在人群散后看到的真实孙叔叔来看,绝对不是那么好。孙叔叔事件以后的几年里,又开始有年轻人出去闯荡了。我家附近搬来一家人户,有一个和我一般大小的黄毛丫头。她本不属于这个小小城,是一个移民。她不熟悉这个小小城的味。难能可贵的是,在的努力下,这丫头终于是被我带野了,学会了光着两小脚丫,也尝到了淋着雨在石板路上奔跑的感觉。我牵着她的手,在雨中,忘却自己,什么都不想,一路跑过田间小路,禾苗早稻田里扭着腰板,跳着欢乐的舞;池塘里,鱼儿浮出水面吐露肺气,涟漪一圈一圈拨开又散去,荷花舒展着叶脉,露珠在上面打滚儿,嗒的一声调入池塘;一位老者蹲坐在岸边,手握着鱼竿,纹丝不动,静静地注视着浮漂球的动静,无所谓是大鱼还是小鱼,他在享受这种悠然的节奏。终于找到了久违的感觉。

后来小姑娘感冒发烧,烧退了,挨了父母一顿死里打,她也不敢野了,我再也不敢去叫她一起玩了,再后来他们就又搬走了,或许是因为我。

慢慢地,老一辈的辞世入了黄土,年轻的陆续走了一批,新来的一批是很少和我们主动交流的。我家附近更是冷冷清清了,连找个说话聊天的伙伴都得走过几十来家人才能寻得一二。我也就更加孤寂了。这个城的原著居民被移民看成是移民。

羽翼丰了的鸟儿渴望去搭建自己的巢穴,我却希望在降生的窝里呆上一辈子,但还是由不得自己,因为父母要我去都市里读中学。清晨蒙蒙亮,昨夜的雨还在无烟地飘飞,空气里浮动着雾气,一个泪眼花花的孩子,孤独地踏上了他的人生之路,他不敢回头多看一眼,他怕自己再迷恋这个小小城。车起动了,混杂着发动机隆隆的吼声,有一个老者哀怨的的叹息:“孩子,想家了记得回来,我在这候着你,我化作白骨,有青山与你相伴……”

我终于忍不住回了头,仿佛看见了什么。

【 作者:徐杨 来自:本站原创  责任编辑:刘丽韫 审核:姜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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