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房屋墙上终究还是被盖上了“拆”的印章,红色的大字,鲜艳到刺眼。和高楼大厦相比,老城区还是显得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了。最终,它还是变成了回忆,属于我们的童年记忆。
老城的早晨是从第一缕阳光开始的。早起的多半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有着早睡早起的好习惯。老一辈的人习惯了忙碌,闲不下来。起床后的他们简单洗漱后便开始烧水煮早饭。灶膛里的火持续烧着,大铁锅里的小米粥咕嘟咕嘟的,不断有缕缕青烟从烟囱中飘出,一家接着一家,整个小镇都从睡梦中醒过来了。
小时候很爱喝奶奶煮的粥,总感觉奶奶有什么独门秘方才能煮出那样好喝的粥,香甜可口,可奶奶却只是说:“小火慢炖。”那时候总是觉得奶奶小气,不愿意分享她的秘方。长大后我才慢慢理解了“小火慢炖”这四个字的含义,这不只是煮好一锅粥的秘诀,更是老城人们这么多年来的生活方式。木心先生的《从前慢》所写的也正是这种细致而不做作的生活,可是随着城市化的推进,我们恐怕再也回不到那“车、马、邮件都慢”的时代了。
要说这老城,最让我喜欢的便是它的冬夜了。那时候还不曾家家家户户装热水器,到了冬天,大家想洗澡便只好挤到澡堂里。那是镇上唯一的澡堂,不像现在各种各样的洗浴中心,它的门口挂着写有“澡堂”二字的木牌,也只提供洗澡和搓背两种服务,更谈不上什么包间了。爷爷就喜欢洗这种大澡堂子,说是泡在澡池子里很舒服。可是我一直都感觉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洗澡太难受,至今我都没能理解爷爷偏爱澡堂子的原因。
虽然不爱澡堂,但每回我都会屁颠屁颠地跟着爷爷一起去。因为在去澡堂的路上会经过一家羊肉店,没有名字,但人们习惯叫它“桥口羊肉”,估计是因为这家店总是摆在桥洞旁吧。虽说是家店,但没有店面,一到冬天羊肉上市,老板便准时在桥口支起棚子作简易店面。老板人很好,总是会给小孩子的碗里多加几块羊肉。我和爷爷也算是这家店的老主顾了,冬天几乎每周都会去那儿一两次。坐在那里,喝上一碗中药材熬制的羊肉汤,吃上几块羊肉,和热情的老板闲聊几句,看着他娴熟地切羊肉,切生姜片。纵使冬夜寒风凛冽,我觉得店里的人们也是身子暖暖的,当然心也是暖暖的。爷爷问我这世界上最好吃的是什么,我不假思索地说是羊肉,惹得爷爷和旁边那些食客哈哈大笑。爷爷对我说:“傻孩子,吃了羊肉就满足了。等你长大了,走出去见了世面,比这好吃的多了去了。”那时我不懂爷爷对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但是现在我走出去了,见了世面,也吃了很多地方特色美食,却总不如那些年冬夜喝的羊汤来的鲜美。
现在的老城已经没了往日的生机和活力,老屋内的年轻人一个个都走了出去,留下的只是那些有情怀的长者。那家羊肉店早已不知去向,澡堂门口的那块木牌也早就撤除了,而我,在石板街上踱步,似是故人归,却又不像是故地重游。夕阳西下,老城在我身后渐渐远去。
嘿,老城,你慢慢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