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巳月,戊申日,宜祭祀。
您走的这些年里,我甚少回忆与您在一起的时光,兴许是惯性的未曾意识到您的离开,每每意识到时都有些许错愕,片刻的怀念都是南柯一梦。梦醒时分,少许怅惘,“门外若无南北路,人间应免别离愁”,但人生的这场聚会,离开的人是不愿意聚会刹然而止,被目送着离开,所以我怀念您,也只是偶尔怀念,想来您“予尝赁楼以安身/授业,鬻画,卒岁”,存在过、体验过,也就圆满。
我是您生命其中一个的延续,“我们终将难舍难分,就像水溶于水”。除去火葬场的那场送别,最后一次见您时,您正坐在阳台的竹藤椅上看着窗外,听到我的脚步声,回首,笑容慈祥,眼中发亮,您拍拍我的肩,问了几句我的生活。我向来在您那里拘谨的很,因为您威武高大,说话有力,早年的工作气势在退休后的几十年里依存,让我常常自己慌乱了手脚。然而最后一次谈话后,您站起来,拄着拐杖行走时,我看到您空荡荡的裤腿,才发觉威武高大的身形已被治疗削成这般瘦弱。那一幕被永久定格,每每想起心脏都十分沉闷、阵阵疼痛。但被同时定格的,还有您眼中的亮光,它未曾改变,一如最初的模样。
记忆经过晕染,留下的部分都分外美丽。那些家里的炒菜声、市场的吆喝声、自行车轮转动的声音透过泛黄的照片,声声入耳。那些棉花糖的气味、高乐高的香甜、冰棒的凉度穿过繁芜苍白的记忆,刺激味蕾。那些走过的土路、爬过的栏杆、上过发条的时钟在岁月的洪流,熠熠生辉。当我不能再拥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我送您走的那天,是艳阳高照,而我心中的大雨,淋得自己像只湿淋淋的水鬼,眼睛浮肿,面色惨白。而那天过后的三天,是连续的三天大雨。于是您在于我记忆中,每逢大雨的契机,便在脑海中闪现起来,无声地呼喊着“我在这!我在这!”,相视一笑。
夜渐深,晚风寒,梢滴石阶板;雨纷纷,草木深,渐翠没凉痕。我愿信托孤鸿,时因北风,复惠德音,不负流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