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见信如晤。
当青岛冰冷刺骨的风裹挟着我往宿舍楼走时,我才发觉冬天原来已经来了,不禁想起身在故乡的你和你的油泼面。以往每到大冷天,我都是你家摊子的常客,不过今年步入大学校门的我暂时没有这个福分了,回忆故人往事,顿生心中感慨,只好遥寄书信百里,愿君全家安康。
我一直奇怪我不怎么爱吃辣,却对你家的油泼面情有独钟,一碗下肚,常常吃得我嘴上泛油,舌尖冒火,热油和辣香充盈了整个口腔,让人不禁喟叹。我记得和母亲第一次去你家摊位吃面时,看到你做一碗面的功夫只需要几十秒,从面条下锅到拌面一气呵成,潇洒得不像话。听“嗤啦”一声轻响,滚烫的油浇淋在面皮上,一碗油泼面就新鲜出炉。你说正宗油泼面没有淋漓的汤水,这也就要求油泼面的面皮必须厚实紧弹,这样吃起来才有嚼劲。我曾问你做面的秘诀,你说,“哪有啥秘诀,你要是学会了,干几年你也可以出师。只怕你这未来的大学生还不肯呢!我这几十年都做面卖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几十年只为一碗面而打磨,这一点使我对大叔你无比佩服。
后来常去你家吃面,我和你混了个面熟,彼此间的话匣子也逐渐打开了,你曾告诉我有个儿子大学毕业快一年了,国家放开二胎后和媳妇又有了一个小女儿,说这话时你媳妇就在摊子旁帮你打下手。我发现一提到你的小女儿,你就格外带劲,脸上泛着作为父亲的骄傲和欣喜,连眼睛里都闪着光,你甚至曾从手机上翻出孩子的满月照来让我看。吃面期间偶尔你也会向我讲述曾遇到的离奇故事,或者吐槽一下遇到不通情理的顾客,我也会顺着话头说两句,我们都将种种生活的压力和不如意都融进一碗热面里,吃完就烟消云散。等我放假回去,一定要再去你的摊子吃面。
今年疫情爆发前,你们一家人回老家陕西探亲,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去吃面,你的脸上几多欢喜几多愁。你告诉我儿子和女朋友打算明年结婚,“这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但彩礼和新房就我们两口子目前的积蓄有点紧啊,只能再努努力。其实儿子私下里和我说他工作这两年也攒下一些钱,我知道他是想给我减减负担,但是心里头不太好受……”我看着大叔你依旧壮实宽阔的肩膀,调侃道,“叔,以你的实力,给儿子办一席风风光光的婚礼不是问题。”你扯出一个笑容,轻轻叹了口气,“借你吉言了啊。”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发现了你一头黑发中夹杂的白发,发现了你脸上冷硬的胡茬和盛满生活风霜的皱纹,发现了你在寒风中冻得通红的脸和手。可是结账的时候我听到你和媳妇说,“为了咱这个家,咱都好好的,让家里人好好的就行。”“都好好的呀,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我觉得我能让我儿子和闺女幸福。”那一瞬间,我被大叔你感动了,为人间真情,为生活本身。
大叔,我们都是平凡人,但在平凡的生活之中闪耀着幸福,我们也许称不上成功,但我们的周围充满爱。我一直想分享给你米兰昆德拉的一句话,“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生活的乐趣就在于简单之中能与身边人谈笑风生,重压之下能与自己真实对话。我想我在大叔你的一言一行中体悟到了生活的一点美好,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们平凡,但并不渺小。
大叔啊,冬天又到了,我在他乡想念你和你的油泼面,希望你生意兴隆,阖家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