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名士嵇康,以其狂狷不羁之姿睥睨王权,不受征辟,隐居山林,痛斥司马暴政害民。友人山涛调任大将,欲举荐嵇康出仕郎中一职。嵇康怒辞不就,题《与山巨源绝交书》,“不涉经学,性复疏懒,筋驽肉缓”,言明其志在枕流漱石。虽居陋室,振翅于宇,不羁罗绊,心向往之。
嵇康因讥讽奴颜媚骨,触怒朝贵,而用刑于市。行刑赴死之际。作《家诫》以传其子嵇绍。《家诫》一文,一反其“非汤武而薄周孔”之常态,嵇康谆谆教子曰:“外荣华而少欲,自非至急,终求无欲,上美也。若临朝让官,临义让生,若孔文举求带兄死,此忠臣烈士之节。”“若言邪险,则当正色以道义正之。”希冀嵇绍入仕为官,清正有为,守“忠臣烈士之节”。
嵇康嗜酒成癖,常于岚光山影、翠竹流溪间开怀痛饮,肆意酣畅。然《家诫》中,警之以“见醉熏熏便止,慎不当至困,不能自裁也”——微醺便止,万不可酩酊大醉。
父子同心,固其品行亦该神似。如若子不效父,子有异志,古人则唾之为“不肖”,引以为戒。嵇康信奉老庄,教子以孔孟之道;本人旷迈不群,望子忠厚待人。不亚于函矢相攻。因此尝有人疑嵇康之名不副实,外为狂狷叛逆之士,实则为枷于礼教之奴。然推其本心,嵇康之自相矛盾,始于拳拳爱子之情。
嵇康不随污淖陷渠沟,丰神轩朗,守志不二。然嵇康深知,孤标傲世之人,定会受世俗非议唾骂之灾。虽成一代名士之绝响,亦因此招致引首就戮之祸。是故宁可令嵇绍湮没于流俗,不愿其覆前车之鉴;宁负“不肖”之名,亦不愿苛责其能子承父志,如同自身般终究曲高和寡,不为世人所接受,郁郁一生。
后,嵇绍入仕,从帝出征,两军交战于荡阴。流箭喷飞如雨,侍卫皆做鸟兽散,惟嵇绍以身为帝挡箭,于是身中数箭而死,血溅皇帝之御衣。事定,左右侍从为帝浣衣。帝至为悲切:“此嵇侍中血,勿去!”,赐谥嵇绍为忠穆。嵇绍之忠孝两全,遂成父望。
鲁迅,因笔下之文而能鸣世。鲁迅临终,谓其子周海婴道,倘无才能,可寻小事过活,万不可做空头文学家。鲁迅本人以其奇文而铸就高名,然所受非议抨击亦多不胜数。不求周海婴如父般琭琭如玉,但愿其珞珞如石,命途少舛,不至于受高处不胜寒之苦。
身为人父,望子成龙之心人皆有之。如若其父已是时运亨通,其子前程锦绣花簇,自希望子承父志,于百尺竿头上更进一步。若其父半生流离身如征蓬,待到功成名就之日,感念步升青云之厄,望子成龙之心渐泯,希冀其子于宦海沉浮中,布帆无恙即可慰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