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所需多,饮食居其首。
苏东坡的《老饕赋》,“水欲新而釜欲洁,火恶陈而薪恶劳。九蒸暴而日燥,百上下而汤鏖。尝项上之一脔,嚼霜前之两螯。烂樱珠之煎蜜,滃杏酪之蒸羔。蛤半熟而含酒,蟹微生而带糟。盖聚物之夭美,以养吾之老饕。”
真是讲究到极致,是食客中的大境界了。
我自诩有着东北妹子大大咧咧的豪爽性子,偏偏养就了一副嗜食挑剔的口舌,可惜达不到苏老先生的大境界,只是在味蕾上有点小情怀,也自得其乐。
享口舌之快也无须讲究至精。譬如家乡美食独特多样,万物皆可炸,香香脆脆总能让人食指大动;酸、辣、甜、香,重滋味爱高温。更是正宗的,恰恰是最不经意的路边美食。
想吃到家乡最有滋有味的地道美食,总得有地道的家乡人引荐,不然,真想不到哪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会从破烂油腻的门帘后面捧出一碗素净绵柔的汤。
就像偏僻山路拐角处的炸串小车,老板已经从那个老爷爷换成了他的小儿子。甜卤还是那个甜卤,一毛钱一串的豆泡还是那个味道。两瓶啤酒一瓶花生露,一家人站着也吃得尽兴,一大堆客人各说各话,热腾腾的白气氤氲,背后的马路零零星星跑着车。
就像美食一条街夹缝中的不起眼小店,只烤面筋和豆皮两样,却有让人在东北冬天的寒风中排队等待二十分钟的魔力。豆皮卤味浓厚边缘微焦,刷上辣酱,香气抓人;面筋更是外酥里嫩,酱汁浓醇。大年初四跟表姐千里迢迢地打车,就是为了吃一口这个地道的家乡味。冻得怀疑人生,却在咬到蘸着红油的面筋那一刹那,感叹不虚此行。
又如哥哥生日那一番“跋涉”——前往隐藏在百货市场深处的凉皮小摊。多麻酱、酸辣照常。十几年来的惠顾,摊主阿姨早已谙熟哥哥的口味。各式调料跟筋道饱满的凉皮牛筋面充分搅拌,在灯光晶莹又清透。一如既往的美味清爽,在舌尖慰藉此番经年的离愁别怨。
还有学校门口的烤冷面、手抓饼;大桥下面的炸鸡腿、香酥肉;购物商场负二层的鸡架、铁板鱿鱼……家乡地地道道的滚烫油温厚重滋味难以复刻,加之乡愁做佐料,浓郁在味蕾,融化在心头,日渐凝重成独一无二的偏执。
人生苦短,何不享受味蕾的承欢,做个纵情自在的饕餮客。愿闲时,酒宴已陈,庖丁两三人,食客四五人,啖炙肉,琳琅美酒,敞食归。
这就是我味蕾上的小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