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铃声清脆 帷幕间灯火幽微”
梦中轻纱逶迤,烛火摇曳不定,迷离间忽现一佳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乌黑眼瞳霅霅,眼角两抹绯红如翼扶摇,睫下一滴珠泪欲坠。伸出手急扯伊水袖,忽觉手心一软。竟是佳人在侧,柳腰纤纤,盈盈一握。
“兰花指捻红尘似水 三尺红台 万事入歌吹”
红唇轻启皓齿白云如玉,咿呀唱词。若即若离,似舞于掌间。亭台楼阁,水榭歌坊,在眼前一梁一柱累叠。下有碧水莲池,红粉相映;高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佳人身姿绰约,红褂上双开并蒂牡丹,蓦然现于红台。一颦一笑,颔首垂眸,尽态极妍。
台下有一两束发官人驻足凝望,又听见远远有人叫好。倏地,一传十,十变百,千千万万的观者潮水般呼啸涌现。眼前又现流觞曲水,落英缤纷,白玉瓷盘,金樽清酒。盘中有蜜饯若干,伸手去探竟有凉意。水中有花有月,又有佳人献曲,热闹非凡,此乐何及。
“唱别久悲不成悲 十分红处竟成灰”
动情处,佳人顾盼神飞,婀娜若柳。徐徐唱腔愈发悲戚哀婉,愁容欲泣,却不见有泪水倾落。忽而拂袖掩面,眼角红得愈发滚烫。耳边依稀盘铃声泠泠,帷幕中隐有少年侧颜剪影。然而轮廓渐渐淡去,舞榭歌台也悄然坍塌,刹那间断壁残垣。
中心是火,狂妄愚昧的大火,把视线烧得火红。依稀间分辨人头攒动,忽而清晰——跪在火外圈的是活物。长脖颈上垂着黑黑的脑袋,双手绑在身后,绝望状等待处刑。
然而没有刽子手。有的只是魑魅魍魉,鬼影妖精,在他们背后狂舞。鞭子上系着铜铃,张牙舞爪,弥散着紫黑色的瘴气,还自以为美。
有人抛出一红物,红物瞬间被火舌舔食。惊觉红褂上金线边连理枝似曾相识,并蒂牡丹在火光中更显明艳。呼而不得,跺脚无力。眼前氤氲起水雾,旋即大粒大粒的泪珠滚落,痛矣惋矣。美人玉肌灰飞烟灭,留下的居然是棕黑色骸骨。
原来,伊是木偶玩意。
闹剧慌乱结尾,留下旁观者怔怔不知所措。有幸见过佳人极致的眉眼,也叹过红颜惨淡的结局。是木偶,又哪里仅仅是木偶。多少竹简书卷、诗词歌赋、古玩器具……那些动人的精致的传奇的,都被那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永不复存。黑压压的头颅低垂着,又可会因为自己这双曾绘制经典的手而感到悲凉?
“愿谁记得谁 最好的年岁。”
佳人姿若生人,绘面泪痕宛然,怎会是鄙弃之物。这不该是结局。
“这不该是结局。不该是。”耳边传来越来越多的叹息,朦胧中又看见许许多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而来,从天南海北而来,从一段又一段新生的岁月中而来。他们翻开历史的灰烬,将佳人完好的骨骼捧出,丹青绘颜,丝绸做衣,金銮凤钗,翡翠玉石。娇女重归明眸皓齿,俏笑嫣然。
这是传统深邃的美,是千百年来留下来的精巧之美。积淀精纯,绽放华彩,灿烂的中华之美舞于眼前、跃于指尖,挥洒着新世纪的芳华。
俄而睁眼,蚊帐晃晃。一场大梦,悠悠转醒。梦回牵丝戏,耳边盘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