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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夜雨
发布时间:2018-10-27 15:43:31点击数: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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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曾是朕的江山。”

我站在紫金山上俯瞰凌晨笼着薄雾的金陵,怅然笑道。

我从远方来,越山,渡海,夜归南京。六月的应天府依旧多雨潮湿,身上的这身灰布短衣潮湿沉重如铁,虽已入夏,感受到的只有彻骨的凉意。

“刚刚泛舟秦淮,你为何没有投河?”押送我来南京的锦衣卫在我旁边伫立着,话语里透着同情,又带着轻蔑。

“你是怕我自尽,不好复命吗。”

他冷笑一声没有说话,把斗笠压得更低。我知道他很紧张,因为他把绑着我的绳子又系得紧了一些。他拉着绳子埋头朝山上走。我记得他曾说他为了抓到我死了四十六个兄弟,不能让我死得太痛快。

我没了妻儿,没了身边对我不离不弃的亲信,我现在又何惧焉。我苦涩的笑笑,仰头望了一眼半亮的天,细细雨丝滴在我干裂的嘴唇上,二十年了,没想到一个落魄帝王的命还能这么值钱。

青石板铺的山路被雨冲刷过后变得异常湿滑,我摔了三跤,磨破了外衣,脸也被树枝划伤。他千里迢迢来这里见我,不在旧宫,却选此处会面。我似乎已经不太了解他,我暗自思量他上山时有没有摔跤,对呀,他怎么能是自己走上来的呢。

山顶的阁子外严严实实裹了两层锦衣卫,他真是没有安全感的人。那个一路押送我来的锦衣卫把绳子解开,跪在木屋门前高声复命,把头深深叩在地面上,我看见他的背在颤抖。

阁子的门开了,跑出来一个面白无须的老男人,老男人看了我一眼,“您自己进去吧,陛下等了很久了。”没有对我行礼,但语气还算恭敬。

我这一生走了太久的路,早已倦了。但是从这里走进木屋,却是我走过最安稳的路,我理平外衣,抹顺头发,推门而入。

“你来了,坐。”他的脸在烛光下明明灭灭,看不出表情。

我上次见他时,隔着重重火光,他一身戎装在皇宫中持剑狂笑。我从回忆里抽出身来,背脊起了一层冷汗,那天的火还真大。仔细一想,那晚和今天一样,赤焰摇曳中,他的脸也是这么模糊。

我在他面前坐下,“四叔,好久不见。”

“一别二十年,朕似乎忘记你的样子了,但是你坐在这的一瞬间,朕就知道你是你。”他为我倒了杯酒。

“朕亦二十年不曾饮酒。”我语气平淡,“朕”这个字二十年不用,如今说起并不生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是北方的烈酒,与我年少时饮的米酒截然不同。忍着食道的灼烧感,强装镇定。

我以为他会暴怒,但他只是皱皱眉头,然后用更加平淡的语气回我,“那二十年你有好好看看朕的江山吗?”

“这应该是朕的江山!” 我不知道我现在争论这些有什么意义,我用拳头狠狠捶了下自己的胸口,眼眶中的热泪涌出。也不知是心情激动,还是烈酒刺激了喉咙。

“江山,朕肯定不能还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想起儿时第一次见他,我站在父亲身旁,他手里拿着我的竹马逗我,“这个四叔可不还你了呀。”

我这一辈子仿佛都只和他一个人争,我争得祖父青睐,他争得江山,他是天生的帝王,我此时坐在这里才相信。

“那你坐拥江山痛快吗?”

“只是午夜梦回看见父皇指着朕的鼻子骂朕不忠不孝,说这江山是朕偷来的,没事儿,朕把你送去陪他,你多多劝他。”他嘴角微微上扬,眯着眼睛看我。

“你会亲自杀朕?”我握着茶杯的手忍不住开始颤抖。此时我听见门外有一声惨叫,看向他时,他仿佛并不在意,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他果然比我更像皇祖父。

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大,砸在门上如同催命的鼓声,我又想起那夜的大火,是她把烛台扔到帘子上,把我的龙袍扯下披在一个已死的太监身上,向来柔弱的她那时连一滴眼泪都没落,“皇上你快走,燕王打到宫门口了。”

“朕要带你和孩子走。”

“只有我们死了他才能相信你也死了!快走!”

“你有没有后悔?”他问我。

我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冷漠地回问他,“你呢?”

他看着我,“篡位?呵,这一生朕都不会后悔。”

“生不悔,死何归?”

他眉头一跳,指着自己的心口,面目竟有些悲怆,“这里!满足就好!”

当年祖父骂他心缺仁爱,我看见跪在地上的他紧紧握着拳头骨节泛白,如今想想祖父又有几分仁爱?他不过是选一个懦弱的我来打磨这个和他一样的儿子,祖父成功了,眼前的这个人也成功了,唯有我,一败涂地。

“朕有何悔恨,你觉得当年放发疯的你归燕是朕的悔处吗?。”

“没错,你的愚不可及成就了朕的江山。”他大笑着,流露出胜利者的姿态。

我冷笑,“你毕竟是我的四叔,是个十余岁镇守北境的英雄,我曾以你为傲,他们说不能放虎归山,但我说既然已经疯了,那就算了吧。”

“你想靠这个人情来求得一命?”他靠在椅子上,冷冷的看我。

我亦冷冷看他,倒不像求命的姿态。

她的笑脸在我脑海中出现,她拿着扇子在东宫的花丛中捕蝶,笑声飞扬,母亲问我“她做你的妻好吗?”

后来她成了我的妻,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已过廿岁,未再见那飞扬笑容。如今,那笑倒已经模糊了,大火中那坚毅的面庞随着岁月流逝却愈发清晰。

“你想起谁了?”

他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叫醒,我叹一口气,“为了我活着,我的妻儿死了,护我出宫的那一百零二位勇士在路上被你的人杀了,为了他们,我怎么能不活着?”

他无言地凝视着我,望了眼渐明的窗外,似是喃喃自语,“天快亮了。”

“我该上路了吗?”

他不言。

借着窗口的一丝晨光,我看见他鬓角的白发,原来这个人也会老得像祖父一样,那他也终会像祖父一样沉睡吧。

“四叔。”

“嗯?”

“能把我埋在祖父身边吗?”

他愣了一下,缓缓走向门口,推门而出,声音低沉,“过来。”

我像儿时那样跟在他身后随他走出去,我看见带我来的那个锦衣卫穿着和我款式相似的衣服在阳光下孤零零的躺着,而他看都没有看一眼。

我们站在山顶,俯瞰南京城,晨曦中雨露盈盈,炊烟袅袅。

“故事讲完了?”

我轻轻揉着太阳穴,追忆几十年前的往事还真有些头痛。我清了清嗓子,喃喃道,“是啊,讲完了。”

面前的青衣道士笑了笑,“这次能随我走了吗?”

“等我……饮完这杯新茶吧。”

我嘬了一口茶汤,抬头望了望门外。一夜初雨,庭内又是落红满地了。

【 作者:马传爽 来自:计算机与通信工程学院  责任编辑:赵柏钦 审核:新闻中心总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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